杭州外国语学校 赴瑞士 郑雨夕
我从小到大一直有一个远大的志向,那就是做个有故事的人。小学时,语文老师要求我们每天都要写一小段文章,讲讲我们一天的生活。老师说,你们一天中总应该有些可以写的事情的。可我不是天生的作家,要是我妈当天没有烧好吃的,我爸没有说些好笑的笑话,那我的一天除了上学和吃喝拉撒外倒是真没有什么可以写的了。生活就是这样单调的一天又一天的过去,转眼间我已经十六岁了,却还不能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个有故事的人。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选择去交换的原因之一吧。
相信每一个交换生都有过类似的经历,一年的时间眨眼间就到了尽头,该是整理行囊的时候了,然而来时带的行李箱却再也装不下所有的东西。衣服可以扔,鞋子可以丢,但有些承载着记忆的东西是怎么也不忍舍弃的。
我在我的行李箱里装了大半箱的巧克力,带回了三块奖牌,还有一大堆欧洲各地的明信片和一堆冰箱贴。
前两块奖牌分别来自瑞士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和欧洲女子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在瑞士参加数竞绝对是我这个交流年中最难忘的事情,没有之一。虽然在国内,遇上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我也会去碰碰运气,但代表一个国家去参赛于我来说是天方夜谭,我总觉得那是只有天才才能做到的事情。不过在瑞士,我十分幸运的能遇上那么多支持我鼓励我的人。他们让我懂得,只要我敢想敢做,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首先是我的数学老师。在我同学的眼里,这位数学老师是一个怪人,因为他总是在课上自言自语,还总是把考试卷子出的比别的老师难出好几个档次,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老师,在得知我对数学感兴趣后,当晚就给我写了一封整整一页纸长的邮件,跟我普及瑞士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种种并鼓励我去报名参加。
另一位让我十分感动的人是给我们进行赛前培训的苏黎世理工大学的数学教授Slavov Kaloyan。他是保加利亚人,以前也参加过国际奥赛,获得过两届比赛的金牌,在第二年甚至拿到了41分的高分(满分42分)。Kaloyan教授每周都自愿的为我们义务培训,每次最多只有三名同学来听他讲课,如果有人请假,可能就只剩下一个同学了。我就十分荣幸地上过几次教授的“一对一”数学课。每次Kaloyan教授都会对我们说,只要有人来,这个课他就会继续上下去。临近比赛的时候,他甚至提议给我们加课,他在周末的时候一口气就讲上六七个小时,写了一黑板又一黑板。同时他也让我意识到自己以后不可能学数学,因为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他对数学那样的热情和痴迷。
我在去年十一月时通过了初试,入选了瑞士国家队,之后陆陆续续开始有了一些集训,一月份时,我和别的来自瑞士各州的同学一起度过了紧张的决赛周,并取得铜牌。作为唯一一个获奖的女生,我还是有点小自豪的。四月份的时候,我代表瑞士参加了EGMO(欧洲女子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并再次获得铜牌。当时瑞士各大报纸对此都有报道,他们对我作为一个中国交换生的身份感到好奇。
如今再回头看这件事,我的记忆不是跟别的选手之间的竞争,不是有一天一道题也没做出来的绝望,更不是每天10个小时德语有时甚至是法语的集训。让我高兴的是,以后等我长大了,就可以跟我的孩子、孙子、或是曾孙子讲自己曾经的“光荣”事迹。比如说跟队友在比赛前还通宵打牌;比完赛为了庆祝,我们买了好几大桶冰淇淋,坐在大马路上,当时还是大冬天,我们穿着羽绒服,一边冻得发抖一边却还在大口的吃冰淇淋。我们集训的时候住的不是宾馆,而是租的一栋乡村小房子,大家每天要自己烧饭吃,吃完饭还要一起帮忙洗碗擦桌子。我们在教室里搭起了乒乓球桌,休息的时候就要围一圈抽上几把才爽。房子里还有钢琴,晚上大家都是又唱又跳的,比赛的紧张气氛毫无踪影。最终,我和队友们都成了非常好的朋友。比赛结束后我们还经常一起出去玩,参观科技馆、打保龄球、坐游船。我的一个队友的爸妈在联合国工作,有一次我甚至用她爸爸的工作证,偷偷溜进了瑞士日内瓦联合国总部参观。
我被问及过多次,你作为一个中国人,代表瑞士参加比赛不奇怪吗?我认为奇怪的是,问这个问题的一般都是国内的朋友,我在瑞士的队友和老师从未问过我这个问题。在国内,家长和学生总是把数竞看得那么重要,在国际奥赛上拿金牌似乎是关乎国家荣誉感和民族自豪感的大事。但在瑞士事情则完全不同,我感受到的是同学和老师对数学纯粹的热爱,所有人都以平常心去看待这件事,多一块奖牌少一块奖牌一点儿都不重要。正因为如此,我们在比赛期间还能过得那么轻松愉快。
我在这个交流年还尝试了许多以前从未尝试过的事,同时也可能是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去做的事。在瑞士学校里的体育课上,我们会有各种有趣的活动,比如自己在平衡木上编一套动作然后做一个小视频。在刚过去的一个学期里,老师要求我们每天要记录自己的训练方式和时间,最终在期末时参加一个马拉松比赛。不了解我的人可能不知道,一年之前的我别提有多痛恨跑步了,连跑800米我都叫苦连天,更别提五千米了。然而我下定决心要完成这个任务,在练习了快半年后,我报名参加了一个马拉松比赛并顺利的跑完了。这就是我那第三块奖牌的来历,因为所有完成比赛的人都会得到一枚奖牌。我妈说这是我这一年里最大的收获,我也这么认为,因为我克服了自己曾经对跑步的恐惧。我现在甚至爱上了跑步,有时大中午的还会拉我妈出去跑步,现在大概要轮到我妈惧怕跑步了。
在瑞士,我还重拾了放弃多年的钢琴,加入了学校的乐队,学会了滑雪。在交换的一年里,我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自己支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跟住家在饭后闲谈,也可以与别的交换生踏上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瑞士是一个小国,同时也是世界上公共交通系统最发达的国家之一,交换生们一般都会买一张瑞士通票,我也有这样一张通票,用这张票可以免费乘坐所有的公共交通工具,不仅可以在瑞士境内旅游,还可以免费去法国、德国、奥地利、意大利还有列支敦士登在瑞士边境的一些城市。在一个小国做交换生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你会认识更多别国的同学。今年YFU在瑞士的中国交换生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想要依赖中文是基本不可能的。YFU在瑞士交换的学生总共也才60多人,大家聚了几次也就都熟悉了,每到周末,总会有人在群聊上问大家有没有想法去哪里旅游,这时总会有很多人响应。就这样,我几乎游遍了瑞士各个角落还有瑞士周边的各个邻国。
我看到了这个巧克力和奶酪的国度的种种迷人之处。我到过福尔摩斯在《最后一案》中摔下的瀑布,在七月里看到过鹌鹑蛋般大的冰雹,坐着雪橇滑下过两千多米高的雪山,跟徒步道旁的奶牛们近距离接触过。也许现在我经历过的这些事还不足以让我成为一个很好的作家,但是如今要是再让我每天写随笔我定是有东西可以写的了。
最后我想用我以前历史老师的一句口头禅来结尾,“一片土地有一片土地的宿命”。这句话自然有那么点道理,我以前在杭外上学,理论上来说应该已经比别的学校要轻松很多,但是仍然逃脱不了体制的束缚。在国内上学大体都是如此,学生总会为升学所困,为作业而苦。不过这句话只适用于“一片土地”,而不适用于个人。人是没有宿命的,至少我不相信这一点。在一个交流年中,就可以体验到一片截然不同的土地上截然不同的生活。在我的交流年中,我做了许多一直想做却总没有时间去做的事情。现在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说,这一年是我人生至今为止最精彩的一年。今后的生活仍是未知,但我肯定它的轨迹已经被改变。
我祝愿大家在未来的生活中都能不让土地的宿命成为人的宿命,活出有故事的人生。